Part 7
“宋晴汐,你发什么呆?快点过来啊,要下雨了。”
走出教室的时候,我很刻意地看了曾庭一眼。他埋头在写着什么,没有注意到我的注意。那个时候,刘姿羽分明是在曾庭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副等他一起离开的姿态。
同情和爱是两件事情,它们和幸福的距离并不相近,也无法等量替换,这一点,刘姿羽说对了。
“然后呢?”
一切自然得就像有些事情没有发生,有些心事没有说破,有些伤害就像写在沙滩上的字迹,海浪随意的经过,就带走那些痕迹。
“曾庭是我男朋友,男朋友你懂么?别把我男朋友跟后妈挂钩。”我好脾气地继续说明。
才刚刚能在一起的时候都尚且如此,若真的在一起越来越久,也许就会演变到无法收拾的局面吧。
他简直完全无视我放弃约会的壮举:“行了行了,宋晴汐同学,你去约会吧,我不敢耽误你得之不易的小幸福。”
“我告诉你,从一个地方出发,然后回到起点,这叫做旅行。从一个地方出发,不断地走,没有终点,这叫做流浪。”我大咧咧地占据着钟慎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让他不得不远离他正在投入玩着的电脑游戏而坐在了床上,同时我还在义正词严地说教,“我和曾庭呢,就是旅行。你和那些烂桃花呢,就是流浪。这样你懂了吧?”
坐在操场看台的老位置上,曾庭说“我们在一起”的情景,就像昨天。
她只是一个符号,提醒我注意那些潜滋暗长的不安,不适应,与不快乐。
而且柯雨辰的抱怨,根本就是玩笑的口气。
为爱一个人而离开他什么的,不适合我,也太老套,我并不是这么伟大的人。
我无意识的,叹了口气。
就像曾庭对我。
我显然不喜欢那个“谁”会是刘姿羽,但是这个也不重要。反正,不会是我。
当然是他正牌女朋友的我!难道会是你么!
“你们……这么巧遇到?”
如果曾庭确实没有和我联络……谁告诉我,我要如何面对?
“我懂哇。”钟慎言看着我,鼓着腮帮仿佛委屈到爆。“我也有初恋过的!”
时间按部就班的走过,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
一切都一如往常,橘红色的跑道上有人奔跑,篮球场上三人球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和每一个放学后见到的景况并无不同。
“我的心事你帮不上忙。”他说。
高中阶段最后一次分班,暑假之后回到学校后归属的位置,我决定选择文科。
于是刘姿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就直接堵了回去。
“算了。”我打断了曾庭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虽然他一年失恋二十次,应该是适应能力超级的强者了,但是毕竟是失恋,难过也是情有可原——我和小澈又都这么幸福,硬要他与民同乐是有点残忍。
但爱情,本来就不客观。
大概我的声音过于柔美甜腻,我总觉得钟慎言像是抖了一抖。
我不想他的世界里出现别人,也讨厌别人的世界里有他的位置。连坐公交车,如果不能坐在一起,我都会刻意地让他坐在旁边是男生的位置,而讨厌他和不认识的女生并肩坐。
想到的时候,心里尖锐的疼痛就蔓延开来。靠近的时候,听到胸腔发出巨大的声响,感觉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方向。
不稳定的声线,透露了他心里的不安。
虽然很矫情,但是此刻,曾庭就是那个孩子,我就是他亲妈。
谁来救救我?
沉默了几秒钟,钟慎言抬起双手,用力地握住我两肩:“不要委屈自己,你要真的快乐。”
“反正我不像宋晴汐,这种幼稚的想分手就分手想和好就和好的做法,完全就是一时冲动,根本就是loli的思维。我的恋爱的开始虽然是因为总是抵挡不住那种双方之间强烈的吸引和在意,但是我恋爱的结束可是很冷静的。”
“嗯。”我点点头。
“我……等人。被人放了鸽子。”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也没有心情详细叙述,免得当场泪如雨下,这在公共场所呢,不能太丢人。
“你有没有对刘姿羽说过,你觉得我很可怜?”
那样是不是,反而更好呢?
“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我闭上眼睛,仰起头,试图缓解眼里心里的酸涩肿胀的感觉。
从和曾庭的整体关系以及相处感觉看了,我的立足点非常的不客观。
我瞥了眼那本书,脑内着行凶的念头。书封面上写着的句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都知道了;这一切谎言与妄想,卑鄙与怯懦。它们就像颜料和素材,正好可以涂抹出一整座成世,以及其中无数的场景和遭遇。你所见到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想象;你以为是自己的,只不过是种偶然。握得越紧越是徒然。此之谓我执。”
可是居然……关机了。
他震惊的眼神,轻易又拉扯我的心疼。可是这并不是简单的,我能不能考上浙大,或者他有没有记得跟我联络的问题。
和我视线接触的时候,他的目光里明显都是躲闪。虽然并没有面对面的吵架什么的,但是总有种微妙的气氛和张力在我和他之间,让我也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自然地问他怎么回事。
还是柯雨辰大气,虽然也不是那么正式的表白和拒绝,但他怎么也算是跟我表白过然后被我拒绝的男生。在接到我非常high地打给他,告诉他我长跑成功曾庭被我感化的消息的时候,虽然有小小抱怨一句“我可是喜欢你的男生啊,宋晴汐你也太直率了”之外,完全是喜我所喜的诚恳真挚地祝福了我的爱情前途。
“没办法,老天爷最喜欢从我身上找乐趣。”我耸耸肩。
卷来的风暴凶猛里有种美 死了心痛就没感觉
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男的帅女的美,互相对视和交谈的感觉又自然,局外人很难不觉得他们是适合的一对——何况局内人的刘姿羽https://wwwhetushucom自己也是这么觉得,以至于她的姿态更多了几分柔美,在看到我出现时又瞬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有些影子,还是存在。而我,还不敢碰触。
看看,看看,为了场恋爱,连陌生人都能给予我怜悯。
短短,短短的一瞬间而已。好像有些什么已经发生,又消散于无形。看不见的屏障把心挡在光年之外。
好吧,不愧是高智商优等生,真是会吊胃口,留悬念,让人不得不跟着她去寻求一个答案——就算知道那个答案只会对她有利。
我走进了雨里。
站在原地等了十五分钟的我怨怼地愤愤地想,你当你们是梁山伯祝英台,还十八相送?不过是送到车站诶,怎么说十五分钟也应该回来了吧?
“喂,宋晴汐。”钟慎言直接抽走了我手里他的PSP,“你真的决定选文科?”
灰色空间我是谁 记不得幸福是什么滋味
“钟慎言你也太老套了吧!这什么煽情狗血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友情桥段!”我拍开他的手,“你这个瞬间真是还颇有几分治愈系男生的光芒啊!”
这样的心情,曾庭不会懂得的,对吧?
“什么位置?”他很茫然地看着我,“女朋友啊。”
等待这件事情会给人造成莫名的压力,时间越流逝,人就越烦闷。
怎么也算是半吊子的青梅竹马,要不要这么戏剧化啊。不就是我交了男朋友没有当下,瞬间,即刻通知他么,又不是第一次——我上次用赌约换到曾庭和我交往,也没有马上跟钟慎言报备,他那次并没有生气诶。
宋晴汐,你啊,大概,要沉没沉没,然后再也无法呼吸了吧。
柯雨辰温柔起来,绝对有触动人心,让眼泪直接飙出来的力量。
沉默持续着,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他的呼吸声在我身边,清晰可闻。我如果屏息,靠近他的胸口,也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
“几百年前?”小澈优雅地在可乐里放进吸管,喝了一口,问。
发送人却不是曾庭,而是柯雨辰。
就像我和他,是宇宙中两个属性不同的星球,围绕的中心,不存在于同一个位置。
她问:“你和曾庭真的在交往?”
悄无声息。
我毫不留情地嘲笑自己:宋晴汐你真是伟大到某个境界了。
缓慢地从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我看向钟慎言,他的表情也很严肃:“宋晴汐,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比你先挂过电话。”
这家伙,也太雀跃了一点,我看根本是完全的幸灾乐祸。
他们走到了我面前,曾庭看一看我,再看一看外面:“下雨了?”
我看着曾庭慢慢向我走过来,阳光下跟随他的影子修长。
“嗯。”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换了话题,他还是配合着我的方向。
雨水像是带着另一个世界的讯息,凉意与寒冷占据所有感官,碰撞出诡异的感受。视线被模糊的理由,真的都是因为,雨太大,太大了。
站起来,我背起了包:“我先说吧,曾庭,到此为止吧,你自由了。”
这一段曾经。
“你决定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次考虑过,我是不是会考浙大?你有没有哪怕一点害怕,我们有可能分开?”
我要怎么去确定,怎么去相信?
我是不是可以抓起一杯水直接从她头顶倒下去?虽然附近并没有合适的道具,柜台上只摆了一本书。那我是不是可以把那本书拿起来敲她的头?
身边的人,并没有那么鲜明的脸谱,并不是好就好到纯粹如小白兔,坏就坏到不但不像个正常人类而且还成了渣。
看,我什么都知道,除了爱情。
呜哇呜哇,什么叫做“心花朵朵开”,看现在的我就知道。
把手机放回包里,雨更加大了。季节已经靠近夏季,但雨还是有着冰凉的气息,那也没有关系,反正也不会比我心里的温度更低。
如果她跟我打招呼,我就有礼貌地回应,如果她打算和我畅谈心事情感,不好意思,我绝对奉陪到底。
“算了。”钟慎言放弃了争辩。
刘姿羽的大概也注意到我的心思被别的事情吸引了,干脆地提高了音量:“宋晴汐,感情又不是排队,等久了一定是你的。就算排队,我也在你前面吧?再说,如果我和你同时遇到危险,你觉得曾庭会下意识的护住谁?”
我伸出手,有些缓慢地拿起了手机,却不敢按下按键,看清那块小小的显示屏。
就像之前没有站在允许和曾庭并肩的这个位置的时候,我一直在说服自己,放弃,忘记,离开他的心情。
如果不是刻意,怎么可能我刚刚走进店里点了杯柠乐,她就跟着出现。
而离开的时候,却沉默轻易。
“我那个时候……我……对不起……”
对我说“生日的时候不准扔下我,我们两个人的生日都一样”的曾庭,不见了。
这个世界上,所谓的转变和替代,就是理所当然的。相聚有时,离开就有时。爱有时,分别就有时。
可能就是太辛苦,太漫长,太忐忑,所以真的到达那个终点的时候,会没有真实感。会觉得之所以需要花费那么长久的时间,灌溉那么多眼泪,都是因为从根本上,我就是不对的那个人。
喂,这算什么啊?关机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虽然明知道不应该这么狭隘地给他定罪,但是我就是非常愤怒,超级不开心,怎么样。
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再管他,一边还是忍不住偷偷滴窥视他的神情。
我跟着小澈走进KFC,给抬头看我的钟慎言一个浮在表面的笑容,坐了下来。
你别说。心情被钟慎言这么一闹,倒是变得明朗很多了,心思也略微靠向了比较光明的角度——虽然曾庭约了刘姿羽一起去书城,但是既然现在他光明正大地叫我去,显然就是他觉得无所谓,不在意刘姿羽。
没有恋爱过的人,也肯定都能想象。
“我要可乐。”
对此,我和小澈分析来分析去,觉得很有可能是,钟慎言又失恋了。
我看着刘姿羽,端起了店员早就放在柜台上的柠乐:“我没有那么无聊,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随意。”
“嗯。没睡好。失恋了嘛。”
来电显示的名字不是我期待的,于是我的消沉被电话那边的柯雨辰非常简单地就感觉了出来:“你声音有点不对,怎么了?”
烦闷到了顶点,我当然就直接拨通了曾庭的电话。
“走开,我擅长的是偷心,治愈什么的和我无关。”他终究是恢复了一贯的无所谓的姿态。
“那个……我……”大概他也不知道怎么和我展开对白,迟疑着说了几个字,又停住。
朋友的存在是有意义的,适时的陪伴、意见和支持也是有意义的,挂断柯雨辰电话的那一刻,我在心里决定,不再等了。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这样……
“哦,我周一到学校还给你。”我接过伞,打开了他家的大门。
我要是真的有特权和曾庭想分就分想和就和,我就发达了好吧。就钟慎言那以恋爱次数为骄傲以换女朋友为新鲜感的来源的德行,有什么理由批评我。我鼓着腮帮白眼他:“就算是loli,姐姐我也是有态度的loli。”
和曾庭在一起以后,我才发觉“宋晴汐”变成了奇怪的,不同于平常的自我的存在。总是在自己也厌弃的别扭与忐忑里挣扎,完全没有平时面对任何事情一贯的利落干脆,坦率自我。
现在不是探讨这些细节最好的时间,除了想要飞到书城跟在曾庭身边,隔开他和刘姿羽之外,没有其他更让我在意的部分。
赶到书城的时候,雨刚好落下来,也恰好遇见曾庭和刘姿羽并肩走出来。
也许是手机没电了?我非常没有底气的替曾庭明目张胆的失踪找理由。
“我站在姚小澈这边。”买可乐回来的钟慎言举起餐盘大喊,加入阵营,“宋晴汐你这个幼稚果子,虽然心理书上说15岁到18岁恋爱的时候,常常会突如其来地为了些莫名其妙的没有理由的理由就分手,但是你这么辛苦才争取来的一个‘女朋友’的名分,这样就分手了也太可惜了。”
一点也没看出我的不情不愿和虚假笑容,我的男朋友接过了伞。指尖相触的瞬间,没有什么温暖。
好奇怪,我的情绪变得一点也不起伏,语调里也没有了激动,我只是觉得累,倦意一直缠绕我,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他额头上面积不大但非常耀眼的痕迹,触动了我心底最深邃的地方某种叫做心疼的感受。只是在看到他的躲闪时,又迅速黯淡下去。
气氛从尴尬变成冰冷,在我们之间流转。
曾庭不是不在意我,只是他把这种在意当做了喜欢。
“什么?”我回身,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听到我心里的声音。像一扇门,轻声地被打开,再轻轻地关闭,变成封闭的海。
“我大方得很,全世界你就找不到比我更大方的人,所以你快去约会吧。”他看了看挂在他房间墙壁上的钟,“市中心的电影院下午四点有一场的,你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和你男朋友看。”
虽然钟慎言和小澈有交代我放学后一起走,但是我的心情down到了最低点,完全不想有任何情绪上的交流和波动。
但是我现在,很想要离开。
赌?赌什么?是找小混混来测试曾庭会为谁出头?还是在大街上一起往车流里冲看曾庭先去掩护谁?幼稚不幼稚啊。
胡说,骗人,乱讲,鬼扯。
好吧,我承认,看到他的手扶住她的时候,我内心真是异常暴躁。吃醋本来就是感情里必然出现的东西,我不打算惭愧这个。我只觉得,因为下雨的天气而产生的清冷的空气,明显的侵袭着我。
即使这样,也还是笑着递出了伞。
“姚小澈你现在能充恋爱专家了是吧?”我瞪她,幸福的人最讨厌。
电影院也不会跑,以后时候去看都行。何况昨天晚上已经和曾庭去看过一场电影了。
她笃定的笑容太气人了。
“哪有那么巧。她昨天说起也正好要买书,我就约她和我一起来了。”
做好它放在柜台的男店员避无可避地目睹了整场谈判。他扬起头,给了我一个浅淡的笑容,充满了鼓励的光芒。
回到家,洗过澡,全身都暖和了。
小澈推开了KFC的玻璃门,之后钟慎言明朗的“宋晴汐早上好”的声音,得以毫无阻滞地响起。
不过他打听回来的也不是多么有意义的消息——曾庭送刘姿羽到车站的时候,大概是雨伞不当心划到了一个等车的女生的脸,她暴躁的男朋友不问缘由不听道歉,就直接开打了。导致的结果是曾庭为了护着刘姿羽而受伤,去了医院消毒包扎,那把肇事的钟慎言给我,我再给曾庭的伞,倒霉得面目全非,不知道扔去了哪里。
谁来教教我?
所以是不是其实一切,也都是神的幻觉而已?
知道我和曾庭开始以后,小澈倒没什么,钟慎言不知道撞了哪门子的邪,居然活活一个礼拜都没有理我,在班上也只当我透明,好像铁了心要把我们这么多年的革命情谊一笔勾销。
但是如果一段感情很明白的就是一段误会,如果爱到最后只剩下彼此刺痛的回忆,还不如停留在伤害萌生的最初。这样至少,他想起我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点美好。
为了刘姿羽打架。
钟慎言倒是不在意我的不诚恳,拍了拍小澈:“你们要吃什么?我去买。”
曾庭从来就不是一个笨蛋,甚至,他其实比大部分人更加聪明,或者说,有智慧。智慧的层次,一向比聪明高。所以,他应该也很清楚,在我的心里,在“然后”的之后,应该就没有然后了。
可是对于“等待曾庭”这件事情,我已经非常擅长,非常习惯,无法改变。
“宋晴汐,我不接受。”曾庭站起来,遮蔽我全部的视线,“在一起是两个人一起做的决定,分手也应该是两个人一致的决定。如果你觉得暂时不能原谅我,那我们留一个时间冷静一下,一个月,好不好?”
雨伞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一旦撑开之后,就环绕成一个不会被打扰的小世界。看着离我远去的,在伞下靠近的曾庭和刘姿羽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我的唇角流露了一丝笑意。
“我……”他迟疑了一下,诚恳地看着我,摇摇头,“浙大从来都是我的理想,对不起,我确实没有考虑到你。”
“客人来你家还不给倒水啊?快点,我渴了。”把坐姿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我说。
“人生得意须尽欢。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把曾庭捞在手里了,就好好享受。要是明天又被甩了,至少还有点所谓的‘美好回忆’陪你过日子。”
“不要等他,要让他等你。不管对谁都一样,知道么?”
“曾庭和我说过哦,他说觉得你很可怜。”刘姿羽的指甲在柜台上一下一下轻轻扣着,响声轻微,但让我心烦意乱,“他说每次看到你看他的眼神,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所以他才会尝试着逐渐和你接近,和你做朋友,想让你自然的淡化掉对他的纠缠。”
曾庭对我,我想真的,是有感情的。
伤口不止是因为他的无意,不止是因为刘姿羽的咄咄逼人,也因为我讨厌这样无能的,无法跟上他的步伐,如果他不等待我就不能和他并肩的自己。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四点四十二。
“嗯。”我没有办法应答,只能含糊地带过。
“遵命。”钟慎言笑着去买东西。
“不无聊啊,还有姿羽。”
“所以,我在你心中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你问问你自己,如果有问题需要商量,然后确定,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还是刘姿羽?”
世界这么模糊。
沉默有时候,就是最直接的回答,对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按亮了我的期待。
吐槽与挣扎并存的气氛,一直是我和小澈、钟慎言相处的主题。
曾庭叫她“姿羽”,亲密感理所当然,却仍然叫我“宋晴汐”,像是甲乙丙丁。他这么简单说出五个字,就足够刺得我体无完肤。
“没有淋雨吧?”他问。“你带了伞吧?”
“那又是什么决定,非得是那个特定的人不可,没有办法替代呢?”我看着小澈。
钟慎言走出房间,再端着一杯水走回来递给我时,曾庭也恰好接通了电话。
既来之则安之。我看她一眼,没有招呼,也没有说话。
心安与不安,都是因为他。看着他的时候,拥抱的时候,我才有安然的笑容。离开的时候,又轻易地被风吹走心上那一点的安全感。
只是,再也没有成为“男朋友”之后,和我毫无目的只是自然就发生的四目相接的微笑。
而爱情越美好,失恋也就越可怕。
他还算是个称职的男朋友,至少记得关心我有没有淋雨。这么简单就能开心起来的我,真是在“love”这种病毒里,陷得不浅。
他看着我,一脸都是担心。
我要怎么去确定,怎么去相信?
就算我在课本的间隙,又恢复了写满“曾”字的印记,那也是因为毕竟“曾庭”这两个字,还是我无法绕开的在意。
我想,等你到五点。五点前你再不出现,我就走了,而且我就不要再理你了。
我直接趴在床上就睡着了。
原来关心我有没有带伞,是因为怕她淋到雨么?
“等谁?”他顿了顿,“哦,你男朋友?”
我冷冷看着她:“不然咧?难道演戏给你看?有必要么?”
我不久前才和钟慎言说过,从一个地方出发,回到起点,是旅行。从一个地方出发,没有终点,是流浪。我和曾庭,从这里开始,又回到这里,却不是旅行,而是流浪。
“你们想得太多了,恋爱会开始当然是因为忽然觉得,嗯,生活太平淡了,找点刺|激来玩吧。然后带着这样的意识,就很容易遇到适合的目标,就开始恋爱了。所谓什么缘分啊,注定啊,都是鬼扯的,不要相信!”
当然,钟慎言的伞不是重点,重点是——曾庭居然会打架。
“嗯,买了几本书,还有,看到一个本子很可爱,买了给你。我还打算找几本书,你过来跟我会合吧,一起吃晚饭。”
我百分之一万的肯定,刘姿羽看我的眼神和从前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充满了敌意。这绝对不是我神经过敏、防卫过当,赌什么都行。
刚刚踏出一步,钟慎言又开口了:“晴汐。”
“什么啦?”
小澈的右手流畅地搭上我的肩膀:“晴汐你的黑眼圈好深。”
“我先走了。周一到学校我们再说。”我站起来。
“到家给我电话?”
好在还有钟慎言。
我没有打电话给曾庭,他也没有和我联络。
绝对,是这样的。
因此现在如此幸福的我,无论如何都应该陪在疑似失恋而心情阴郁,完全不打算对我的好意和友情感恩戴德的好朋友身边——就算他再不领情,就算他作为主人,也仍旧没好气地瞪着出任爱心大使的我。
“钟慎言你会不会太小气了?”
“你才最不可以相信。”小澈握紧拳头,在钟慎言眼前挥舞,“禽兽啊!”
钟慎言看着我颐气指使理所当然的模样,居然跳了起来:“宋晴汐我求求你我拜托你,你快去跟你男朋友约会,还给我清净的世界吧!”
如果一直听不到,不去听,是他的悲剧,还是我的?
离开学校时我避开了钟慎言和小澈,几乎没有施展轻功。
我毫无意外地看到小澈投射到我脸上的眼神,弥漫惊诧:“就失恋?宋晴汐你要知道恋爱刚开始的一个月,总是充满动荡和不安的,就像新车的磨合期,很容易就觉得陌生,难以相处,其实彼此都认真一点,放松一点,互相再熟悉一点,就好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有手机的电源显示灯有规律的闪着小小的光,很有点混淆了时间和空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世界的空洞感。
“你说什么呢?”曾庭猛地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腕,“为什么?因为我曾经说过我觉得你可怜?可是那个时候和后来喜欢上你是两回事吧?是因为我送刘姿羽跟人起了冲突没办法跟你联络让你等我?兵荒马乱的我确实没想到,我可以道歉。如果是因为浙大的话,我们一定可以找出办法的,你不一定考不上浙大啊?”
他额角的纱布揭掉了,伤口还没有愈合,红肿的痕迹还在。和我心里那个伤口的形状,大概是一致的。
没有告诉曾庭,并不是因为我和他在所谓的“冷静期”,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我站在出口看着他们走过来,人并不多,但刘姿羽不时被迎面和她擦肩的人小小的冲撞一把,曾庭也很自然地时不时伸出手扶她一下。
谁来救救我?
阳光收回了最后一点明亮。我心里的爱和天长地久,都再无方向。
“茉莉清茶,冰的。”刘姿羽对柜台里的男店员说完,转身看着我,“演戏给我看倒没什么,我是怕他演戏给自己看。”
用眼神示意钟慎言“我没空”,再用眼神示意他把水放在我旁边他的电脑桌上,我对着手机那边的曾庭说:“你还在书城?”
曾庭走到出口最外边,伸出手测试了一下雨势的大小,转向我:“伞借给我,我送姿羽去路口坐车。你等我一下。”
这家伙,也不管公共场合发出这么澎湃的声响会引起多少人注目。
“不知道。大概是基因或者潜意识什么的?”小澈说。
妈呀,为什么一个饮品店里会出现这么有level有taste更有feel的书……难道都是老天爷给我的试炼和启示么!
手机在时间指向五点四十九的时候响起。
谁来教教我?
黄昏的混沌里,太过于认真凝视,会让眼睛异常酸痛。
“比喻真烂,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干脆一伸手,一后仰,躺平在他的床上,“我提醒你当心白雪公主她后妈,你以为我在讲灰姑娘,什么跟什么。”
这个年代不流行让男朋友给楚楚可怜的女二号这种情节了,动漫里偶像剧里都是强韧的邻家女生出头天。再说了,就算流行,我也不让。
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侣间的冷战么。
我才想起我答应回家后向他报备的承诺,并没有兑现。
“带伞啊,要下雨了。”他拉着我走到客厅,走到门口,从门口的柜子里拿出一把浅黄淡绿相间的伞给我。
没有未接电话,只有一个未读的短信息。
周一到教室,比起看见他的时候必然会出现的委屈和愤怒,更让我触目惊心的是他的额角贴着一块四厘米左右见方的纱布,纱布周围还能见到红肿的痕迹。
现实真是很苍白,哪有那么多如电视剧一般的波澜起伏。
“我……”
“他一定能考上浙大,你呢?你最后用了什么办法让他居然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但是宋晴汐,我真的很想提醒你,把感动和喜欢混为一谈,你会耽误曾庭遇到更适合的对象。把同情和喜欢混为一谈,最后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真诡异。一般提出“冷静一下”,不就是分手的前奏么?所以,曾庭确实是温柔的人,即使分手是我提出来的,他大概也体贴的觉得预留一个缓冲期,比较好让我接受吧。
但是我听不到他真实的心声。
就算她的说法符合曾庭对我的行为模式的转化,我也绝对不要承认,绝不。
教室并不宽广的距离,变得好像艰涩遥远,如同天涯。
“哦,好。可是……”我回答着,话没有说完,却听到手机里传来挂断的声响。
那就冷,然后彻底静吧。报废的我点点头:“就要放暑假了,暑假后我们再研究吧。”
我全心全意,反复练习的,究竟是爱情,还是寂寞?
“喂,水。”
柠乐杯子的外缘因为放置过久,布满了细密的小水滴,像隐秘的泪珠。
“其实你们说,为什么人会想要爱情,想要一直和谁在一起?恋爱是为什么会开始的?”我看着装饰着彩色气球的天花板,轻轻地说。
而刘姿羽,我并没有觉得她才是配得起曾庭的那个白雪公主,但她也并不是白雪公主的邪恶后母。
像往常一样人很多但很安静的自习时间里,我一点也没看进去教科书。
钟慎言的情绪其实很两极,不是以所谓自封的过来人的身份说教,就是元气充沛没有方向的鬼扯。加上我也暂时不想听到小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跟陆文的通话中,语气里特别的可爱与小小的撒娇任性。听着小澈说着其实很没有营养的对白,会觉得自己心里有羡慕和惆怅交缠在一起。
看到煽情的地方,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滑落的时候,有男朋友在身边,用力把你搂进怀里,揉揉你的头,替你擦干眼泪,这样有多幸福,所有恋爱过的人,肯定都能感知。
少来,就算分手了,曾庭也不是什么劣质品好不好。我一点也不打算掩饰我的不屑,直白地斜眼看着钟慎言:“初恋之所以无可替代,就是因为only one。就像金曲奖,你可以无数次争夺歌王歌后,但新人奖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这种纯情的感觉,钟慎言你这辈子都是没机会懂的。”
“我不信。”我咬着下唇,绝对不想对她示弱,“第一,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第二,凭什么就说我不是最合适他的人?”
不管怎么说,不能在一起的惆怅,和在一起之后逐渐厌倦、彼此伤害,更加让我害怕。所以,打算就这样算了,好好地说清楚,就此告别,再无瓜葛。
定定地看着他,他始终是我见过的,我认识的,我感觉里的,最美好的男生。
“不要再等了,乖,现在回家去。”他放缓了声音,非常轻柔,“下雨了,带伞了吗?你在哪里?”
“那你先逛着,我晚点过来。”我笑,“书城你也能逛这么久,一个人也不无聊。”
讽刺的笑容,也是笑容。更讽刺的是,曾庭居然一送,就没有回来。
“我马上回去。”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话语里有着决心和坚定。
是不是神醒过来,一切就不复存在?
“你又知道了。”我驳回了他的抗议。
然后?我看着他,眼神里是明白的倔强。
曾庭曾经对我说过,“如果真心要找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能找到的”。但现在,谁告诉我,我怎么找到他?
认真看书的样子。额头上的发垂下来又飘上去,掠过纱布。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曲的弧度。都是过往无比熟悉的。
而让心酸痛的,是他的沉默。
“我也是。”我跟着小澈点单,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女生的特权。
“不用啦钟少爷,我今天下午就是用来陪你说心事的。”我大方地一挥手,示意他不要介意我的行程。
原来不是白就是黑 只不过是天真的以为
“什么水?”钟慎言疑惑地看着我。
我很不争气地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民间故事:两个女人都指着一个小孩说是自己的孩子,古时候也没有DNA检验啊,包公伯伯就说,你们拉着孩子的两只手拔河吧,赢了的就是孩子妈。孩子被拉得痛,大哭,有个女人松开了手,包公伯伯就英明神武地说,松手的是孩子的妈,不忍心的才是亲妈。
原来有时候距离才是真正的需要。原来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在一起”。原来我就一直站得远远的,不出现,不打扰,反而才更好。
选择了文科,我能理所当然的出现在曾庭身边的立足点,也就消失了,他在我日常生活里出现的频率,也就降到最低。总有一天,他也会消失在我视野的尽头,也许某天还会用我不曾见过的陌生温柔,牵着谁的手。
哪像钟慎言这个不小气会死星人,居然因为我没有当下告知他我的恋爱进度就不理人。
“我特意来找你的诶。”
“嗯。”
站久了人真的非常累。我没有元气地靠在出口的玻璃门边,看着越渐增加的雨势和逐渐走向黄昏而越发阴沉的天色,心情无可抵挡的气场低落,完美的和环境融为了一体。
走到门口,钟慎言却忽然拉住了我。
我以为我很颓废,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早报废了。我居然被同一个男生甩了两次。
她那讨厌得要死的笑容一点都不减少:“我们,要不要赌一赌?”
所以在这个周末,我难得的没有陪曾庭去书城买书,而是奔赴钟慎言家,打算修补双边关系,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真失了?”钟慎言殷切地递给我纸巾,“我还真的以为你苦尽甘来了。”
那些并不遥远的过去。手心交握的力度,拥抱的时候埋在他肩膀上的呼吸,轻柔的亲吻,十指紧扣的触感,从来没有在心里变成模糊的形状。
没有之一。
刘姿羽的嘴角往下弯曲了微小的弧度。
我全心全意,反复练习的,究竟是爱情,还是寂寞?
但是,没有爱。
“我好累。我认输不行么?是朋友就别逼我去战斗了,谢谢。”我拿过钟慎言放下的餐盘里的可乐,揭开塑料的顶盖,直接大口喝,浇灭心里的熊熊火焰。
那么曾庭的靠近,是因为爱情,还是同情?
我心情的光明面,并没有保持太久。
你看,人就是这样,对真正疼惜自己的人残忍无谓。
不过我怀疑,钟慎言的特长里有一项,长久以来都被我忽略了。那就是——不领情。
看我两眼,又转开目光的曾庭,怎么看都过于躲闪。细细碎碎的光芒像流水般掠过我的瞳仁,映着他期期艾艾开不了口的尴尬。
约会什么的,今天真的没预算。不过打个电话给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应该做,也非常乐意做的。
“嗯……”
如果当事人里没有穿插一个我,还真是一个完美的情真意切的场景。
有些东西靠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有些事情要等时间过去才能明白。
“也许是老天爷想要给你另一个新的邂逅。”钟慎言眨眨眼,走起了言情路线,“失去过才知道珍惜,见过劣质品才知道什么是好货色。”
“嗯。”
房间里很安静,曾庭的声音很清晰地就发散在空气里,听到我们对话的钟慎言非常恶毒地给了我一个“别太得意忘形”的邪恶眼神。
五点来临之后,我想,好吧,再等你五分钟。五分钟之后的五分钟,我仍然在想,再给你五分钟。
何况这样做,到最后受伤的没准还是曾庭。我不想要他受伤。为了我,或者为了刘姿羽,我都不想。
这样就够了。
所以之后在“地下铁”遇见刘姿羽,任我智商再低,也不会觉得这是偶然。
“你决定考浙大吧?”我说。
而曾庭却问,然后?
我一直都在等着他。安静的、沉默的、若无其事的。也许就是因为太安静、太沉默、太若无其事了,也就太微乎其微,太没有存在感,所以我成不了他唯一的那朵花,也成不了他心间的一根刺。
我终于还是开了口:“曾庭,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位置?”
曾庭的声音平稳自然,我却瞬间有了明显的停顿。手机那边的曾庭大概并没有感觉到吧,但站在我身边,靠着电脑桌百无聊赖翻着杂志的钟慎言,却察觉了。
话题自然地偏离到待会的行程安排上。钟慎言想去看电影,而小澈想去唱歌。我反正每次都随大流,佩戴着“最佳跟班”的闪闪勋章,没有发表意见的必要,于是我打开钟慎言的包,拿出他的PSP,找到自己的存档,开工。
这样的宋晴汐,让我非常厌弃。
总是不断地跟自己说,再等三天时间,三天后就彻底放弃他。但三天之后再三天,很多个三天,三个星期,三个月,仍然无可奈何地站在那个他给出的安全距离里,即使一再对自己说“宋晴汐你会不会倒贴得太过分了一点”,即使一再对这样没有出息的自己生气,也仍然笨笨地离不开。